父亲真的老了，像个孩子般缠人，每隔几天就会打电话问：“放假了没？啥时回家，我买了你最爱吃的排骨……”最开始几次我还能理解，大概是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老宅子，寂寞的慌。我总是说着：“爸，白天没事去人多的地方走动走动，我太忙了，不好请假，孩子作业也要人监督……”这些理由总算把老爸搪塞过去。在我心里每件事都比回家重要，况且跟父亲一个大男人也沒什么好聊的，即便是回去也是逗留几个小时又匆匆地走了，没什么意思。过了些时日父亲又开始语调怯怯地问：“啥时候放假？枣子熟了，樱桃快被麻雀叼完了，快回来吃”。我显得有些不耐烦，语气不好地说：“知道了！知道了！这有什么好稀罕的，又不贵，超市多了去了，下星期放假回去。”父亲没有再接话，默默挂了电话。

过了些日子，我们一家四口按照约定回家看望父亲。车子刚到村口，远远地就看见父亲在老宅子门前来回踱着步子，见车子拐弯他便跟村里的人比划着，嘴里大概说的是自己姑娘回来的事，脸上露出无限的欢喜朝我们走来。刚一进家门父亲就炫耀着：“我今天一大清早到集市上的超市里挑了几样最贵的蔬菜，西红柿、黄瓜、生菜、茄子，肉正在解冻。”我当时心里猛一惊，一向抠门的父亲现在买这些反季的蔬菜，可不便宜，大概在父亲心里最贵的就是最好的，我瞬间明白了什么，眼眶湿润了。吃饭的时候我总是埋怨着碗筷上有油，怎么洗的；瘦肉丝刀功太差劲，切得那么粗；鸡肉上的毛沒拔干净……这时父亲显得有些尴尬，起身拿起碗筷眯着眼，挤上一些洗洁精使劲用钢丝球擦拭着，我当时很好奇父亲不是近视眼干嘛眯着眼，后来父亲递过碗筷说道：“看下，洗干净没？”我这才意识到原来父亲老了，眼神变得有些混浊，这些饭菜是在他视力模糊的情况下做的，我再一次眼里蓄满了泪水。

一次哥哥发来信息：“爸住院了，有时间来看下”。我当时心一颤，在我记忆里父亲一向身体硬朗，感冒发烧之类的都很少有，到了医院看见躺在病床上的父亲蓬头垢面的，黝黑的脸上爬满了皱纹，变得蔫了许多，他指着旁边的柜子说：“里面给你带的熟透的柿子可甜了，来的时候公交车上的人可多，推推搡搡的，还好没被挤坏……”父亲这次是结石住院，我知道他的，不是肚子疼到忍无可忍的地步，他是不会来医院的，我无法想象他在疼痛难忍的地步是如何一手捂着肚子，一手还把熟透的柿子保护得如此完好无损，我只知道有父亲的地方就有奇迹，我在心里自责道：我真的有那么忙吗？连陪父亲吃个饭都需要预约吗？

在这一刻我才真正体会到有父亲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人即使到了八十岁也是需要父亲的，这世间最温柔的告白是“等你回家”，最坚定的守护是“有我在”。我愿意抽出时间陪陪日渐衰老的父亲，愿意听他唠叨，愿意吃光他做的饭菜，没有什么所谓的来日方长，父母在，人生尚有去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我不该仗着父亲对我的宠爱，无视他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