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社部等三部门日前联合发布16个新职业，人工智能训练师名目下的数据标注员就位列其中。可新职业也有新烦恼，本报信访室近日就接到多名数据标注员反映，他们在上海育创网络科技股份有限公司下辖的北风网做数据标注员，遭遇了平台入驻费退款难的问题。

　　读者自述

　　平台不退钱，投诉维权难

　　“招全职兼职数据标注员，学历不限，无经验可免费培训，签署合同，为确保人员稳定需收取1980元入驻费，工作满300个小时入驻费全额退还……”今年5月，来自杭州的小林看到北风网发布的招募令后心想，报名后一个月就能增加二千元到三千元的额外收入，加之自己是该机构的老学员，对机构也是充分信任，没多想就找到班主任罗老师通过微信扫码支付的方式，向北风网交了1980元的平台入驻费。“交完钱并没有收到收据，电子版《数据标注众包协议书》也是后来才拿到的。北风网还篡改过电子协议，删去了‘承接项目超过300个工时可以退还费用’这一内容，后来在我们的强烈抗议下才改回去。”

　　小林还向记者反映，培训课程水分很大，和数据标注也没有什么关系。除此之外，自己试标考核通过后，才知道每接一个新单都要试标考核。合格率也是北风网单方面说了算，从98%提升到了99%，还随意关闭项目。“我当时一个项目花了至少四个小时，才赚了2元钱，我找老师理论还被踢出了群。”小林愤愤地说。

　　小林告诉记者，到后来越来越多的人认为北风网考核方式有问题，很难有人能达到合格标准。而且按照北风网的工时计算标准，想要达到300个工时，退还“平台入驻费”更是遥遥无期。

　　无独有偶，来自上海的小马，也和小林有着同样的遭遇。小马向记者表示，自己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名字就被签在了《数据标注众包协议书》的“合同确认书”上，上面还有他个人的地址、身份证等隐私信息。

　　无奈之下，小林找到了浦东新区劳动保障监察大队。在咨询劳动监察后，小林得知，他和北风网双方不是标准的劳动关系，要求企业退还平台入驻费目前还无法受理。小林还说，自己也向市场监管部门反映过，但对方回复不归他们管。

　　记者调查

　　记者采访遭拒 辗转找到领导

　　8月6日，为核实当事人的说法，记者来到北风网线下教学点了解情况。记者向北风网JAVA办公室一名员工说明来意并出示了相关证件，但该名员工拒绝接受采访。

　　在相关人员到达现场了解完双方情况后，建议该名员工提供企业负责人的电话，让记者与负责人直接沟通。随后，该名员工向记者提供了公司法定代表人钟先生的电话。

　　企业回应

　　协议存在漏洞 企业做过修改

　　记者与钟先生沟通后，约定8月7日在北风网办公地点见面。钟先生表示，数据标注只是公司的一个项目，具体情况他安排该项目负责人康先生和倪女士回应。

　　负责人表示，公司与小林没有建立劳动关系，只是业务合作协议。但在采访期间，该企业对于兼职、实习的概念仍存在混淆。对于小林所说的篡改协议，倪女士解释称，小林拿到的协议是第一版协议，因条款不够严谨存在漏洞，公司修改后推出了第二版协议，协议从众包协议变成了业务合作协议，明确了1980元“平台入驻费”是由1000元培训费和980元平台使用费构成。但是技术人员向系统导入新协议时，不小心把所有学员的协议都替换了，公司发现这一情况已经及时更换，并承诺新人新协议，老人老协议。对于未收到收据和“协议被签字”的问题，康先生说，公司使用了第三方电子签章系统，学员首次登录网站就会弹出协议，如果不确认是无法进入下一步操作。学员在后台可以自行申请开发票，若需要纸质发票，公司也可以提供。

　　学员恶意接单 项目被迫关停

　　负责人向记者坦言，项目是今年5月才启动的，学员又来自全国各地，在线上管理经验方面确实存在不足。小林所称的随意关闭项目是因为有部分第一批学员恶意接单并提交空白图片，导致与公司合作的头部企业直接把项目关停。因此项目暂停了一段时间。现在项目已经进入第三批，基本恢复正常。

　　至于准确率，负责人表示，这是由头部企业决定的，不同项目准确率要求不一样，公司按照高于头部企业制定的准确率接单才能保证项目完成，否则公司连项目都拿不到。当记者问及收入时，负责人表示，如果是周期长的数据标注项目由全职员工接标，周转快的短期项目由线上学员接标。收入是参照头部企业标准制定。四小时赚2元钱有可能是学员挂机造成的，平均来看，只要正常做两周能拿到三四百元。当记者问及目前正常接单的学员，拿到的工钱和招募令也有些差距时，负责人解释说，当时公司认为全部接兼职项目是很划算的，但因部分学员恶意提交空白图片打乱了计划。目前不敢接难度高的项目，项目简单，利润空间就薄，企业是根据利润空间定价。

　　负责人还称，如果学员坚持退款，双方可以协商解决。“前几天有两位徐州的学员，我们就协商退还980元平台使用费，但课程费已经发生，无法退还，一定要退，需要做满20个有效工时弥补企业损失。”

　　专家观点

　　应尽快补齐法律短板

　　华东师范大学公共管理学院教师、劳动法专家、市总工会法律顾问邱婕接受采访时认为，“新就业形态”是今年“两会”中习近平主席提出的新概念，有别于传统的就业方式、就业格局，由固定岗位、单一岗位、定时定点劳动的就业形态，变为灵活工作、身兼数职、随时随地工作。但在顺势而为拥抱“新就业形态”的同时，有关部门也应该及时补齐法律短板。小林四处碰壁，投诉无门的情况，就反映了当前“新就业形态”群体的窘境。我国的就业发展与劳动政策间的鸿沟正在加剧。在数字经济领域，我国已处于全球领先，新就业形态急速增加。但与此同时，制度建设进展缓慢。目前，人社部已经把数据标注员、互联网营销师等列入国家职业分类大典。也就是说网络主播、在线教育老师等都是国家认可的职业，但从去年开始本报做的系列报道可以看出，不少新就业形态的从业者都面临着与小林类似的维权难。

　　维权难的本质是从业者劳权的系统性缺失。如果小林与北风网建立了劳动关系，则所谓1980元 “平台入驻费”无疑违反《中华人民共和国劳动合同法》，劳动监察必须受理。日前国务院办公厅发布了《关于支持多渠道灵活就业的意见》，既明确了支持发展新就业形态的态度，也明确了维护劳动保障权益的目标。“明确互联网平台企业在劳动者权益保护方面的责任，引导互联网平台企业、关联企业与劳动者协商确定劳动报酬、休息休假、职业安全保障等事项”，呼吁相关部门尽快出台相关平台就业劳动保障政策。

　　判断双方是否存在劳动关系是核心

　　上海唐毅律师事务所邵敏杰律师认为，很多新经济形态下的“类劳动关系”表面上具有部分劳动关系的特征，但其实质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劳动关系。因此，在现行法律框架下，判断用人单位与劳动者之间是否存在管理与被管理的关系，是认定双方是否存在劳动关系的核心因素。邵敏杰建议可从用人单位的各项规章制度和劳动纪律是否适用于劳动者、劳动者是否接受用人单位的劳动管理和是否从事用人单位安排的有报酬的劳动这三个方面判断双方之间是否存在管理与被管理关系。

　　相关行业标准与规范亟待完善

　　上海市软件行业协会推荐企业——达观数据的首席执行官陈运文博士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疫情防控期间，许多原本十分依赖人来完成的工作不得不停摆，人工智能运用变得尤为突出，相应的，对数据标注员的需求也越来越大。人工智能系统本质上就是模仿人类智慧的系统，相对应的，将人做事过程记录下来并交给计算机系统处理的工作岗位，便是“数据标注员”。对人工智能系统来说，需要大量的数据训练与标注，数据标注员就是人工智能的“老师”。目前网上有些说法，如数据标注师入职门槛低，甚至初高中毕业就能从事这份工作，是很片面的，公司会根据岗位要求不同，招聘具有对应岗位技能的数据标注员。

　　目前，整个行业没有相关的培训标准和制度，但企业在招聘数据标注员时，理应为其提供必要的培训。陈超文表示，期待工信部能尽快出台较为完善的行业标准与规范，充分保障劳动者的权益。更希望大众可以认识数据标注员这个岗位，有更多专业人士加入到人工智能从业者的大军中。（文 李成溪 李佳敏 摄 贡俊祺）